1
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,一旁的路灯坏了,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中。
远处有一对年轻情侣走来,经过此处时,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停下,他已经忍耐了一个下午,实在等不及了,正要低头亲吻对方时,旁边的车动了一下。
女孩愣了几秒,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,羞涩道:“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开放啊。”
“如果你也想开放点儿的话,我们下次可以试试。”男孩在其耳边轻轻呢喃,接着就被女孩娇嗔着捶了一拳。
而后,两人大笑着跑开了。
一段时间过去,面包车里的男人再没听见外面有一点动静后,放松地笑了,顺势抚摸了一下怀中这个名叫谷秋的女人的脸。
这女人刚才突然醒过来,挣脱着动了动,还好他反应快,一拳把她砸晕了,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。重新捆绑好谷秋,男人爬回驾驶座,点火,开车,按照早已经计划好的路线回去。
颠簸一路,他开车时不能很专心,总是忍不住抬头看上方的后视镜,担心女人会醒来。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回去后,已经是凌晨三点。
“兰兰,我这么做可是出于爱你啊。”
谷秋被一碗冷水泼醒,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,有一个陌生男人正拿着刀骑在她身上,嘴里还说着一通奇怪的话。
“小兄弟,你认错人了,我叫谷秋,不是什么兰兰。”
男人像是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,眼睛里散发着清冷的光,手握着刀,俯身一点点逼近谷秋,“亲爱的,你别怕,一点都不疼。”话音刚落,男人一手掐开她的嘴,一手将刀插进她的喉咙里。
2
现在是初秋,甘北市的天气仍然热得异常。警局的院子里栽种着一棵硕大的合欢树,傍晚有夕阳拂下,习习凉风吹过时,不少警察都爱跑过来乘凉。
“老大,老大,出事了!”入职没几年的小警察郑树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,步调太急,惊起了一地正在觅食的麻雀。
李锋刃应声望去,映在黑色双眸中的尽是温柔。警察里少有像他这样温和的家伙,虽是如此,但办起案子时的雷厉风行却没少一分。“上车,路上说。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径直走向停在院子里的一辆警车。
“哦?好。”尽管一道工作了几年,郑树还是没有适应他的快节奏,然而不知道为什么,在见到李锋刃后,心里原有的紧张感变少了。
案件发生在郊区,报案的是个男生,十三四岁的年纪,看上去像是初中生。
下午放学后,男生像平常一样背着书包往回走,路过一片荒地,突然膀胱一涨,尿意袭来,躲到一处偏僻的地方,刚褪下裤子就看见一具尸体,结果被吓得半死,差点晕过去。
现场被警察用警戒条围住,外面站着不少闲人正对里面发生的事情高谈阔论。大家的日常生活太过无聊,好不容易碰到点儿新鲜事,自然是忍不住地要聊一聊,脸上的兴奋都溢了出来。
李锋刃瞥了一眼围观群众,没有说话,抬起警戒条走了进去,掏出口袋里白手套的同时,叫过来正在勘查现场的郑树,了解下现在的勘察情况。
“情况不是很好。”郑树皱着眉头,翻开记录。
李锋刃戴好手套,本想说声继续,却看见从前面跑过来一位女警,她冲出警戒条的刹那,蹲在地上吐了出来。
“尸体已经腐烂了,气味儿是有点儿刺鼻。”
“不过职业素养挺好,知道不能破坏现场。”他顺便夸了一句,转头示意郑树继续说。
死者为一名女性,身体被凶手用刀划、砍的伤有几百处,面目全非,所以年龄、身份等信息均不详,具体结果要等法医的检查。警察赶到时,发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。
尸体周围的杂草很整齐,并没有任何血液、皮肤之类的发现,因此可以判断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。四周的土地上有三个人的脚印,一个是目击者,也就是报案的那个男生。
第二个人的脚印在对该区排查后发现其属于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的,大爷昨天来这里看风水,因为死后想葬在这里,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警员已经对他的家人和邻里问过话,加上他的身体状况,判断大爷所说的可信度极高,由此猜想凶手的抛尸时间为昨天夜里到今天下午之间。
至于第三排脚印,目前还没有查到是谁的。
“运输尸体需要运输工具,所以轮胎的痕迹呢?”李锋刃蹲在尸体旁边,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,问道。
“路边倒是发现了轮胎的痕迹,但是太多太乱,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凶手的车。”郑树的眉头从刚来到现在都是一副紧锁的样子。
有些复杂。李锋刃心想着,又把白布掀开了一点,直至尸体全暴露在视线中。
女尸全身赤裸,没有衣物遮盖,从头顶到脚底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。皮肤被刀划开,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干,露出的肉开始发霉变青,偶尔会有苍蝇飞来飞去。
她面目狰狞,眼珠几欲瞪出,惨烈地望向天空,像是在诉述最后的绝望。脸上最引人瞩目的一刀是从嘴唇到额头的大裂口,深度不一,看上去,凶手的刀法不是很利落,与厨师、外科手术医生之类的常年用刀的职业无关。
突然间,李锋刃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,一手掐住尸体下颚,一手打开她的嘴,低头向里面望去,半晌后缓缓站了起来,缓缓从口中说出两个字:“凌迟。”
“凌迟?什么意思?”一旁的郑树没能反应过来,于是学着队长的样子俯身查看,发现死者的喉咙被刀捅烂了,可只是破坏了声道,还不至于使死者立马死去,“难道是……”
“凶手先把死者喉咙里发声的器官割掉,防止她大声尖叫引来别人,然后再一刀刀地折磨死者。不是死后虐尸,死后虐尸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儿。这是真真正正的凌迟,千刀,万剐。”
夕阳血染了整片荒地,杂草疯狂肆意地生长。看得见的警察来往不停地勘察,看不见的冤魂在空中愤愤地游荡,它们隐藏在人群,凄凉着,孤独着。
3
法医的鉴定结果送来,与李锋刃的推定大致相同。
死者身体上的伤口多为表层,没有致命性伤害,导致其死亡的原因是失血过多。进一步描述,就是凶手拿刀折磨死者的时候,死者还活着。
每个伤口的大小、长度、深度等都不相同,应该能确定凶手对刀不是很熟悉。再通过详细的检查,法医鉴定死者的年龄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。
“小李,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?”卫功成是警局的局长,五十多岁,马上就要退休了,原本想安安稳稳地做到最后一天,谁知道会出这么一件事。
过去快一个星期了,经过对现场周边的排查,没有发现谁家有年轻女性丢失,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报案,问过邻近的警局,他们也没有收到关于失踪人口的案子。
“没什么头绪,”李锋刃想了想,只好如实奉告,接着走到窗户边将它打开,“卫局啊,可否不要在我的办公室内抽烟。”
“抱歉抱歉,我遇事就紧张,紧张就想抽烟。”卫功成连忙笑着赔罪,伸手将烟头掐灭,这个老男人,虽说是领导,但是平日里憨憨的,一点儿领导架子都没有。
窗外的天气有点儿阴,还有风刮来头顶上密密麻麻全是乌云,看不到一丁点的阳光。变天了,又要下雨了。
“对了,小李,我想起来了,我们应该调查……”
“无正当职业的外来务工人员,鉴于死者为年轻女性,所以她很可能会从事一些零散的不太正式的工作,比如酒吧、KTV之类的娱乐场所。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,卫局,我的好领导,这种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卫功成听后,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,“嗯,很好,有我当年一百分之三十二的风采。”
“为什么是一百分之三十二?”
“随口说的,没为什么。”
好吧。李锋刃无奈地摇摇头,然后推搡着请其出门,“好了,卫局,我没有时间和你闲聊。”送走一尊大神,再折返回来,口袋里的手机响了,他拿出来接通,“好,好,我立马赶过去。”
“主管说她们这儿有一个陪酒女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。”郑树带着队长往KTV里走,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。
李锋刃停住,回头问道:“陪酒女?”
“是陪酒女,但不是你想的那种,人家陪酒陪唱,不陪睡的。”
“哦,嘿嘿嘿。”
KTV的主管被人称为大姐王,四十多岁的年纪,再怎么貌美如花也抵不上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,但风姿绰约倒是勉强能算上几分。她开了个包间,排场很大,戴墨镜穿西装的男人在面前站了一溜,有种鸿门宴的感觉。
李锋刃推门进去,看见大姐王悠闲地坐在沙发上,本想直接走过去,可是刚迈出两步就被一旁的男人拦住。
他瞄了眼,没有搭理,又向前走了一步,而后眼疾手快地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拳头,一个过肩摔便将这个男人撂倒在地,最后趁一伙人反应的间隙,冲过去拦住大姐王的肩膀。
“帅哥,你弄疼人家了。”女人一脸娇羞地抱怨道。
李锋刃笑笑,伸手抚摸她的双颊,“要不找个安静的地方,让大爷我好好疼疼你。”
大姐王推开他的胸口,豪爽地大笑,抄起面前的酒杯,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,又挥手把旁边的男人散去。
“来这么一场下马威,可要好好说说情况。”他坐到一旁的沙发,扭头示意郑树做记录。
“诶,我的保镖一走,你就恢复原本的模样了,”她踢掉高跟鞋,侧靠在沙发背上,“算了,不逗你这个小警察了。想知道什么?”
“关于那个好几天没来上班的,叫谷秋的女人的所有情况。”
一天后的会议室内。
李锋刃将谷秋的资料钉在了白板上,总结了下最近的侦查进度,“先从确认死者身份这点开始说……”
经一段时间的排查,警察发现一家KTV的陪酒小姐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,因为之前发生过小姐被别店挖走就再没来上班的情况,所以店内的老板以为她被挖走了,就没有报警。
据主管介绍,这名失踪的小姐叫谷秋,警察赶到她住处并询问邻里,得知其多日未回去,在搜查令下来后撞门进去。之后,法医将谷秋房内掉落的头发进行鉴定,再与死者体内的DNA做对比,确认死者就是谷秋。
死者生前被捆绑至某处,遭受了非人的折磨。身体上有数百道刀伤,死因是失血过多,没有性侵迹象,因此怀疑仇杀的可能性更高,也不排除是随机杀人的变态杀人犯。
KTV里的陪酒小姐明面上只是陪酒陪唱,但就个人来说,如果她想要做些什么别的事情的话,店老板也管不着。所以,死者有可能利用自己的身份,与各种各样的男人发生性交易。如果真是那样的话,那就说明她生前的关系复杂,调查起来的难度也就很大。
“会不会是这些男人中的某一个男人的妻子发现了死者后,就对她进行了报复?”一名警察举手发言。
“也可能是她与别人合伙杀人,或是某些男人各自的妻子们连同犯罪,毕竟死者为年轻女性,一个女人想靠自己单独的力量抓住另一个女人,这事的难度不小。”不同的观点出现。
郑树作为资历还少的警员,坐在最外围,“我还是觉得凶手是变态的可能性更大,一般人就算要报仇,也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……”他忽然发觉周围的警员都在看自己,脸一红,羞涩地嘟囔了一句:“我不知道我不能发言。”
“没什么不能的,想到什么,只要觉得合理,都可以说出来,”李锋刃微微笑着,“最近大家都要辛苦一段时间了,好了,讨论暂且到这儿,各自去忙手头的工作吧。”
会议结束后,李锋刃还想去查一下谷秋的住处,叫上郑树一块儿去,上车后看见对方正在低头想着什么东西,“还想会上的事呢?放轻松,别想太多。”
郑树摇头表示自己在想的是另一件事,“老大,我在想昨天你和那个KTV主管的事。你说,我们做警察的在以后的调查中,为了查案子是不是都要出卖色相?”
老大被雷到了,眉头上一阵阴霾,“你的问题是想太多,请开好自己的车。”
“好嘞,老大。”完话后察觉没有回应,他扭头看了一眼。
李锋刃双眼微闭,面容上略有疲态,可这疲态转瞬即逝,下一秒便恢复为淡定安然的模样。
他呼吸缓慢,流落在身上的温柔使他成为另一番样子,像只呆萌的犬,可生气时却会张开血盆大口,撕咬对方。
4
距离案发时间过去半个月,侦查工作一直在进行,只是没有想象中顺利。
警局把全城的监控都给调了出来,从谷秋离开KTV的凌晨开始看,她进入一条巷子后就再没有出来。巷子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,离这儿最近的监控正处于维修期,所以没有录上任何信息。
走访巷子的居民后,警察听一对年轻情侣说,他们在那天晚上看到过一辆黑色面包车,不过只是瞥了几眼,没有注意看,所以不确定这是不是一条有用的信息。
因为面包车的关系,李锋刃对所有的面包车都开始产生怀疑,就连现在所在的修车店里的车也会疑惑半天。
卫功成昨天看见他又趴在桌子上打盹,知道这家伙已经能好几天没有回家了,本着体谅下属的原则,硬是把他赶回去休息了。
回去后也睡不着,他闭上眼后,脑子里全是谷秋濒临死亡的惨状。隐隐间,他还能听见床边有人在呼喊“我要报仇”,一遍又一遍,侵入他身,又翻来覆去地纠缠。索性下床,开车到郊外兜风。
但是,车开到半路,不动了,估计是哪个零件出了毛病。他拿出手机,搜了下最近的修车店,打电话让人来修车。
“老板,你叫周定?”老板修车时,李锋刃闲着无聊就去和对方说话。
“嗯,就是‘周定修车’里的‘周定’。”老板周定看上去很年轻,二十岁出头的年纪。
店内停着一辆面包车,他走过去转了一圈,这车是灰色的,与那对情侣口中的黑色不一致,自己心中的怀疑也就少了几分,但在转头的瞬间迎上了周定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,警告、愤怒、恐惧全写在了脸上,随即又低头修车,“这车挺好的,老板,你在哪儿买的?”
“不是我买的,之前有个客人来修车,说是第二天来拿,都过去几个月了,还没有来,我就把它停到那儿了。诶,大哥,你是做什么的?”
“我是警……”李锋刃抬起放在车上的手,看着干干净净的自己的手,若有所思,“经理,一家服装厂的小经理。”
“哦。”
多半个小时后,他见对方修好车,走过去付钱时发现自己忘带钱包,面露难色,“那个不好意思,老板,我忘带钱了,用支付宝或者